扁鹊自述“越人之为方也,不待切脉、望色、听声、写形,言病之所在。闻病之阳,论得其阴;闻病之阴,论得其阳”,由此可知扁鹊是因为洞彻人体阴阳经脉运行的原理才能如此预判。那么什么是“闻病之阳,论得其阴;闻病之阴,论得其阳”?我们接下来做一个探索。

根据中医干支阴阳模型,寅申乃阴阳生入之首,太子正于鸡鸣丑时发“尸厥”之症至今未半日(阴阳之气以寅丑之交为一日之始),故而此时乃昼行于阳二十五度之中,卫气正行于28脉中的阳经,荣于阳腑。此时邪气造成阴阳经互不能通,即“会气,闭而不通”而成“尸厥”,因为是昼行于阳,故而厥阳而非厥阴。所谓“厥”,《素问方盛衰论 》云:“是 以气之多少逆 皆为厥”,《素问·厥论》曰:“厥”·…令人暴不知人,或至半日远至一日乃知人者……阳气盛于上则下虚,下虚则腹胀满。阳气盛于上,则下气重上而邪气逆,逆则阳气乱,阳气乱则不知人也”。所谓“阳气盛”在《灵枢脉度》有云“邪在(阳)腑则阳脉不和(阳脉能荣其腑),阳脉不和则(卫)气留之,(卫)气留之则阳气盛矣。阳气太盛,则阴(脉)不利,阴脉不利则血留之,血留之则阴气盛矣” 。《素问厥论》“阳气衰于下,则为寒厥,阴气衰于下,则为热厥”。 厥阳易治,厥阴病最为难治。

《素问离合真邪论》“夫邪之入于脉也,寒则血凝泣,暑则血淖泽。

虚邪因而入客,亦如经水之得风也。经之动脉,其至也,亦时陇起,其行于脉中循循然,其至寸口中手也,时大时小,大则邪至,小则平。其行无常处,在阴与阳,不可为度。从而察之,三部九候,卒然逢之,早遏其路”。《灵枢脉度》云“ 阳气太盛,则阴气弗能荣也,故曰格”此时脉象必然也有关格脉象出现。”《素问》谓∶人迎一盛,病在少阳;二盛在太阳;三盛在阳明;四盛以上为格阳。寸口一盛,病在厥阴;二盛在少阴;三盛在太阴;四盛以上为关阴”。“关格者,不能尽期而死也。此则用药之权衡,随其脉之尺阴寸阳,偏盛俱盛而定治耳"。张仲景谓“寸口脉浮而大,浮为虚,大为实,在尺为关(阴),在寸为格(阳)。”

《缪刺论》云“夫邪之客于形也,必先舍于皮毛。留而不去,入舍于孙脉。留而不去,入舍于络脉。留而不去,入舍于经脉,内连五脏,散于肠胃。阴阳更盛,五脏乃伤,此邪之从皮毛而入,极于五脏之次也。” 太子是阳厥,阳邪盛而“入舍于络脉。留而不去,入舍于经脉,内连五脏,散于肠胃”。 “今邪客于皮毛,入舍于孙络,留而不去,闭塞不通,不得入于经,流溢于大络,而生奇病焉。《素问》新校正云:“全元起云:大络,十五络也。” 夫邪客大络者,左注右,右注左,上下与经相干,布于四末,其气无常处,不入于经输,命曰缪刺” 邪气不遵从十二经井荣俞经合的五输流注规则,故曰“其气无常处,不入于经输”。它们是“左注右,右注左”,客居络穴。其“上下与经相干,布于四末”。

《灵枢·动输》说:“黄帝曰:营卫之行也,上下相贯,如环之无端。今有其卒然遇邪气,及逢大寒,手足懈惰,其脉阴阳之道,相输之会,行相失也,气何由还?

岐伯曰:夫四末阴阳之会者,此气之大络也,四街者,气之径路也,故络绝(当为“决”字,意为排除阻塞物,疏通水道)则径通,四末解则气从合,相输如环”。阴阳人体阴阳经络交接的关键都是在四肢,“岐伯曰:夫四末阴阳之会者,此气之大络也”,而十二经之大络都在四肢,阴阳经通过这些别络而贯通循环。

天干 十二经脉 王注标幽赋 甲 足少阳胆经 甲光明走乙肝 乙 足厥阴肝经 乙蠡沟走甲胆 丙 手太阳小肠经 丙支正走丁心 丁 手少阴心经 丁通里走丙小肠 戊 足阳明胃经 戊丰隆走巳脾 己 足太阴脾经 巳公孙走戊胃 庚 手阳明大肠经 庚偏历走辛肺 辛 手太阴肺经 辛列缺走庚大肠 壬 足太阳膀胱经 壬飞扬走癸肾 癸 足少阴肾经 癸大钟走壬膀胱 壬 手少阳三焦经 三焦络外关走心包 癸 手厥阴心包经 心包络内关走三焦

《灵枢》“凡此十五络者,实则必见,虚则必下。视之不见(为虚),求之上下,入经不同,络脉异所别也。”

《灵枢》经文讲得很清楚,如果四末络绝则经路不通,不通表现在“四街”中。《灵枢·卫气》篇说:“胸气有街、腹气有街、头气有街、胫气有街”,把气街划分为四个部分,并具体指出气街的位置是:“气在头者止之于脑,气在胸者止之膺与背俞,气在腹者止之背俞与冲脉于脐左右之动脉者,气在胫者止之于气街(胃经)及承山(膀胱经)踝上以下,气街部位多为“结”与“标”的部位。

胸腹胫部乃诸阴之汇,亦是“气街”也。结合《厥论》我们可知太子之病乃“(邪入足阳明)络脉,(络脉)满而(足太阴)经脉虚(此为阳盛而阴虚,为格阳)。(足太阴)脾主为(足太阳)胃行其津液者也,(足太阴)阴气虚则阳气(自足太阳胃络而)入(相干足太阴脾经),阳气入则胃不和(脾受邪而不能行胃之津液,《素问痿论》:脾气热则胃干而渴,肌肉不仁,发为肉痿)。胃不和则精气竭,精气竭则不营其四肢。(《素问痿论》:阳明者,五脏六腑之海,主润宗筋,宗筋主束骨而利机关也。冲脉者,经脉之海也,主渗灌溪谷,与阳明合于宗筋。阴阳总宗筋之会,会于气街,而阳明为之长,皆属于带脉,而络于督脉。阳明虚则宗筋纵,带脉不引,故足痿不用也)”

足阳明胃经“(上)入于人迎、(下入)丰隆也”,丰隆穴位于人体的小腿前外侧,外踝尖上八寸。

《灵枢阴阳别论》“足阳明之别,名曰丰隆,去踝八寸,别走太阴,其别者,循胫骨外廉,上络头项,合诸经之气,下络喉嗌。其病气逆则喉痹瘁喑,实则狂癫,虚则足不收,胫枯,取之所别也。”邪从足阳明胃络丰隆入足太阴脾经,脾胃相合相干也。脾胃主四肢,故而太子四肢不举。清代岳含珍的《经穴解》有“血气俱盛者,胃经也,而有络焉,以通于足太阴。则必盛之极者而始溢焉,络而入于他经,曰丰隆者,言盛之极也。”

《素问·厥论》“ 前阴者,宗筋之所聚,太阴阳明之所合也”,现阳盛而阴衰,因此扁鹊预判“循其两股以至于阴,当尚温也”。传文后面所云“阳入阴支阑藏者” 就是“以阳入阴中”的具体脏腑,对于“阴支阑藏”许多注家于此皆无注, 唯唐人张守节《史记正义》 注云: “ “素问云:支者顺节,阑者横节,阴支阑,胆脏也”,由于其不是医家故而解释虽接近但亦不正确,准确的理解“阴支阑藏”乃脾,“阳支阑藏”乃胃。正是因为史家不懂医理,医家又难解全貌,故而使得此则珍贵的扁鹊医术记载变成了“神话”,从现代医古文专家们删去扁鹊“医论”一段不解就可见一斑了。

《缪刺论》云“邪客于经,左盛则右病,右盛则左病”,邪气如果“留而不去,入舍于经脉”,俱由四末处而入,俱“左注右,右注左”, “左右”者乃言河图模型中脏腑,脾胃居河图中央土,一左一右,并非张景岳以及后世医家以为的“左病刺右边,右病刺左边”。

例如虢太子尸厥乃阳邪居阳明胃络穴“戊丰隆走巳脾”,从左注右也。经云“邪客于足阳明之络,令人鼽衄上齿寒,刺足中指爪甲上与肉交者各一痏(足阳明胃经井穴历兑穴),(不已则)左取右,右取左(取络穴)”,即云“各一痏”自然指左右经脉二穴,后面再云“左取右,右取左”,因为邪居络穴,在两经之间,最为不明,《离合真邪论》“夫邪去络入于经也,舍于血脉之中,其寒温未相得,如涌波之起也,时来时去,故不常在”。因此先巨刺其经,所谓“巨刺”,以十二经脉为大遂也,刺经穴法名曰巨刺。所谓“缪刺”,缪即交错,即与经相交之大络也,刺之乃名缪刺。《子午流注针经》云“厉兑为开主胃家,尸厥口噤腹肠滑”也,如果不愈则缪刺“戊丰隆走巳脾”或者”巳公孙走戊胃”。

“阳脉下遂,阴脉上争”,“阴上而阳内行(下行)”是阴阳经脉流注的规律。《外经微言》”岐伯曰:手三阳从手走头,足三阳从头走足,乃高之接下也。足三阴从足走腹,手三阴从腹走手,乃卑之趋上也”。现在阳邪盛于上“与经相干”使得阴阳经脉不得依流注规律互荣,而致使“会气闭而不通”。手三阳从手走头,足三阳自头走足,头面乃诸阳脉之汇也,”气街“也,现在邪气“上下与经相干”,上行使得阳气不能下行反而留在头面,故而 “ 邪气逆,逆则阳气乱,阳气乱则不知人也”。《素问脉要精微论》云“头者,精明之府。头倾视深,精神将夺矣”,扁鹊云“上外绝而不为使”也。邪气 “别下于三焦,膀胱”。上焦中焦俱出于胃,下焦出膀胱,三焦膀胱津液所藏,水道出焉,乱则津液不行 “下内鼓而不起”。

《灵枢谬刺论》“身脉动,不知人事,邪客手足少阴、太阴、足阳明络,此五络皆会于耳中,上络左角,五络俱竭, 令人身脉皆动而形无知也,其状若尸,或日尸厥。”因为五络俱会于耳中,《内经》云“上气不足。。。耳为之苦鸣”,

因此会表现为“耳鸣”症状。这个“耳鸣”是客观性耳鸣,临床特点为患者与检查者都能听到,多为一侧性,发病骤然,耳鸣强度随头位或体位而改变,与脉搏同步,多呈隆隆、嘘嘘或喀吧样响声。胃足阳明之脉,起于鼻,因此扁鹊预判“当闻其耳鸣而鼻张”。

太子因为受邪发生了“尸厥”,还好是“阳入阴”,气滞在阳经阳腑,如果是“阴入阳”,血滞留五脏之中就会严重危害生命了。扁鹊依据这些判断“太子未死”,取“三阳五会”之穴刺之。一般后世医家都认为“三阳五会”是“百会”穴。百会也称维会,《 标幽赋》有云“太子暴死为厥,越人针维会而复甦” 。《通玄指要赋》“以见越人治尸厥于维会,随手而苏” 而杨注云维会有二种说法:一在足外踝上三寸(阳辅穴)足少阳胆经之经穴;二乃玉泉穴,在脐下四寸是穴(中极穴)。任脉、系足三阴、任脉之会,膀胱之募穴。

百会别名“三阳五会”首出于《针灸甲乙经》。

百会穴位于巅顶,与巅发生关系的有十二经络中的三阳,即足太阳经“上额,交巅”,足少阳经“上抵头角”,虽没有说至巅,但足少阳之筋有“交巅上”;手少阳经“系耳后,直上出耳上角”,文字上虽没能清楚地说明“直上出耳上角”到什么部位,但手少阳经别中有“指天,别于巅”。经别是十二正经离入出合阴别行部分,所以手少阳经“直上出耳上角”当是出耳上角的角孙,再从两耳尖垂直上行,直至巅顶部。另外《灵枢谬刺论》有“上络左角”之论与此相关,因此,“三阳”可以理解为足太阳、足少阳和手少阳。从上述分析,阳气留于头角,当取百会穴为是,后世大多也认同是百会穴。

根据阴阳交汇之道,要使气街相通还必须从四末入手针刺之才能恢复阴阳经脉正常运行。

《针灸大成》“人病尸厥暴死,脉犹如常人而动,然阳盛于上,则邪气重上而邪气逆阳气乱,五络闭塞,结而不通,故状若尸厥。”因此还需要针刺四支上的与此五经有关的穴位。具体取那些穴位?扁鹊取此五经脉的井穴而非络穴,《缪刺论》云“病有易移者,左痛未已而右脉先病,如此者,必巨刺之,必中其中经,非络脉也”,现在太子阳明邪入于太阴中,故而行巨刺法,

取五经井穴如下:

因此你会看到《针灸大成》记载“可初刺足太阴脾隐白,二刺足少阴肾涌泉,三刺足阳明胃厉兑,四刺手太阴肺少商,五刺手少阴心少冲,五井穴各二分,左右皆六阴数。不愈,刺神门(手少阴心经原穴);不愈,以竹管吹两耳,以指掩管口,勿泄气,必须极吹蹙,才脉络通,每极三度。甚者灸维会三壮。针前后各二分,泻二度,后再灸。”

类似可知脑中风病人,忽然偏瘫也是“四末绝而径路不通”,

作为家人第一时间针刺四末也能争取最佳治疗时刻,如果不知四末井穴,那么民间疗法针刺手足十指至血出能抢救亦是此理也。

《经脉正别》云“手太阴之正,别入泉掖少阴之前”,泉腋,经穴别名。出《千金要方》,即渊液,渊腋。“渊”有深的意思,“腋”指腋部,穴处腋下深处,故名。“腋”又作“液”,或作“掖”,三字通用。《备急千金要方》因避唐高祖李渊讳,作“泉腋”。因为阳邪入太阴,上下同法,手太阴和足太阴都需治疗,因此扁鹊"更熨两胁下"。

仲景于《伤寒论》序中云“余每览越人入虢之诊,望齐侯之色,未尝不慨然叹其才秀也”诚哉斯言。越人之为方也,不待切脉、望色、听声、写形,言病之所在。闻病之阳,论得其阴;闻病之阴,论得其阳,吾人难望其项背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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